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

『華雨集第五冊』 [回總目次][讀取下頁] [讀取前頁]


 四 隨緣教化

  四十一年初秋,從香港到臺灣;五十三年初夏,在嘉義妙雲蘭若掩關,這中 間將近十二年。在這十二年中,定居在臺灣。曾去日本一次,泰國與高棉一次, 香港二次,菲律賓去了四次。四十四年秋到四十五年秋,又長在病中。除去外出 與疾病,又為了建築福嚴精舍,慧日講堂,妙雲蘭若,耗費了不少時間。外面看 起來,講經宏法,建道場,出國,當住持,似乎法運亨通;然在佛法的進修來說 ,這是最鬆弛的十二年。講說與寫作,都不過運用過去修學所得的,拿來方便應 用而已!

  一、講說經論,對象是一般信眾,所以來臺灣以後,幾乎沒有講說性空唯名 ,虛妄唯識,真常唯心的主要經論。記錄而成書的,只有『藥師經講記』,『往 生淨土論講記』,『辨法法性論講記』。『寶積經』的「普明菩薩會」,曾講了 三次,所以追憶而自己寫出『寶積經講記』。在這一期中,唯一寫作而流通頗廣 的,是『成佛之道』。這是依虛大師所說──五乘共法,三乘共法,大乘不共法 [P23] 的次第與意趣而編寫的。先寫偈頌為聽眾講說,再寫偈頌的解說。其中,貫通性 空唯名、虛妄唯識、真常唯心──大乘三系部分,是依『解深密經』及『楞伽經 』所說的。不是自己的意見,但似乎沒有人這樣說過,所以可說是我對大乘三系 的融貫。

  二、福嚴精舍成立了,首先講『學佛之根本意趣』。說到「學佛的切要行解 」,理解是「生滅相續」與「自他增上」,修行是「淨心第一」與「利他為先」 。揭示修學大乘法的綱領,作『學佛三要』,三要是「信願」、「慈悲」、「智 慧」。以後部分的寫作與講說,可說就是「學佛三要」的分別說明。如『信心的 修學』,『菩提心的修習次第』,是屬於「信願」的。『慈悲為佛法宗本』,『 自利與利他』,『一般道德與佛化道德』,是屬於「慈悲」的。『慧學概說』, 是屬於「智慧」的。依這三者而進修,實現學佛的崇高理想,就是『解脫者之境 界』,『佛教之涅槃觀』。修學佛法,不能不知道生死相續,依生死以向解脫的 事實,所以講了『生生不已之流』,『心為一切法的主導者』。依此法義而應用 [P24] 於多方面的,如『佛法與人類和平』,『佛教的財富觀』,『佛教的知識觀』, 『我之宗教觀』,『發揚佛法以鼓鑄世界性之新文化』。我寫了『我懷念大師』 ,『太虛大師菩薩心行的認識』。以前在香港時,曾寫『向近代的佛教大師學習 』,『革命時代的太虛大師』。一再舉揚虛大師的菩薩心行,不只是為了紀念, 為了感懷大師啟發我思想的恩德,也作為大乘精神的具體形象。

  三、闡揚大乘佛法的主題以外,有關於佛教(思想)史的,如『龍樹入龍宮 取經考』,『楞伽經編集時地考』,『文殊與普賢』,『從一切世間樂見比丘說 到真常論』,『北印度之教難』,及『論真諦三藏所傳的阿摩羅識』,『如來藏 之研究』:這是與印度佛教思想史有關的。如『漢明帝與四十二章經』,『玄奘 大師年代之論定』,『點頭頑石話生公』:是屬於中國佛教史的。介於印度及中 國的,有『中國佛教與印度佛教之關係』。與佛教教育有關的,如『佛教與教育 』,『論僧才之培養』,『福嚴閒話』。『福嚴閒話』中,表示我對同學們修學 的見解。各人個性不一,可以隨各人所喜悅的部分而深入,沒有要人跟我(學習 [P25] 的路子去)學。我為精舍同學,擬了個三年讀經書目(每天一卷),從印度三藏 到中國古德的著作。這是為專究的人,提貢博覽的書目,以免偏重而陷入宗派的 成見,並非說研究佛學,閱讀這些書就可以了。此外,與淨土有關的,有『念佛 淺說』,『東方淨土發微』。與禪有關的,如『宋譯楞伽與達磨禪』。平常講彌 勒、觀音等法門,都著重菩薩的精神。世俗專依『地藏菩薩本願經』,說鬼說地 獄,所以特地依據大乘經,講『地藏菩薩之聖德及其法門』。不過中國佛教的傳 統深長,對一般是難以有影響的。

  四、這一期間,由於在都市弘法,多少與外界接觸,因而論到了基督教及儒 家。憑出家以前所得到的,對於基督教的理解,寫了『上帝愛世人』,『上帝與 耶和華之間』。我對於為了愛你,非統治你不可,為了愛人,不惜毀滅人類,從 新開始;這種西方式的博愛,是我所難於理解,無法信受的。新成立慧日講堂, 就有基督徒來,贈送『新舊約』給我,勸我研究研究。這未免太過分了,所以寫 下『上帝愛世人』,並引起一番論辯。我初到臺灣,就寫了『中國宗教之興衰與 [P26] 儒家』。對宋明以來的新儒學,因為「一切宗教的排斥,養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 非宗教傳統」;「說到宗教,就聯想到迷信」,我非常懷疑他的正確性!據個人 的了解,宋明以來,國族是在慢性的衰落中。近代的中國人,現實的、功利的、 圖現前的,家庭與個人利益的傾向,非常嚴重。宋明以來,幾乎獨佔了中國的, 「被稱為中國正統的非宗教文化,果真是中國民族的幸福嗎」?我相信,古代的 儒家,即使宗教方面並不高明,到底是有宗教信仰的。這是我面對現實,因過去 的文化專斷所引起的感慨!我以為,「佛法與(古代的)儒學,在其文化背景, 學理來源,及其要求實現的究極目的,顯然是不同的。但在立身處世的基本觀念 ,及修學歷程上,可說大致相近的」。「為人以修身為本,以修身為(自利利他 的)關要,就是儒佛非常一致的問題」。因此,我講了『修身之道』。儒家的致 知、誠意、正心、修身──自修的歷程,與佛法的信、戒、定(這部分,論到古 代的養氣)、慧──自利的次第相當。我是比較而辨同異,不是附會的「儒佛一 致」,「三教同源」的玄論(五十八年在星洲,所寫『人心與道心別說』,與儒 [P27] 道二家有關,也是互論同異的)。

  這一期間,與同學們共同修學的時間不多,自己的進益也少。僅對『大智度 論』與『大毘婆沙論』,作過一番較認真的研究,並隨類集錄,留下些參考的資 料。這十二年,對自己的進修來說,未免太鬆弛了。

  

 五 獨處自修

  五十三年初夏,在嘉義妙雲蘭若掩關以來,已進入二十一個年頭。妙雲蘭若 只住了一年,因文化學院的邀請,移住臺北的報恩小築,在學院授了一年的佛學 。五十八年秋天,又回到了妙雲蘭若。後來,因病而往來南北,終於在臺中定住 ,姑名小室為華雨精舍。在這二十一年中,繼續當年寫『印度之佛教』的途徑。 但不幸在六十年秋末,遇上了病緣;病後一直衰弱下去,不能恢復,也就不能思 考。四年多的時間,停止了佛法進修。在這二十一年中,去星加坡四次;便中去 菲律賓一次,馬來西亞二次,香港一次,先後也約近一年。第一次去星、馬、香 港,還可說遊化;病後的三次,只能說趁機會調劑一下身心。 [P28]

  一、自修的生活,原本是要繼續『印度之佛教』的寫作,卻意外的寫了兩部 書,這是從來沒有想到過的。一、『中國禪宗史』──「從印度禪到中華禪」。 『中央日報』有『壇經』為神會所造,及代表六祖慧能的論諍,忽而引起我的感 想:這是事實問題,離開史的考論,離開從禪宗在發展中去了解,是不能解決問 題的。於是我檢閱了一些古代的禪史。先觀察六祖門下的不同禪風,向上推求, 知道四祖道信,是『楞伽』與(文殊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)『般若』合一,戒 與禪合一,念佛與成佛合一。再向上,是從前寫過的『宋譯楞伽與達磨禪』。再 觀察六祖門下的發展,到達「凡言禪,皆本曹溪」。我曾學習三論宗,所以論證 牛頭宗的「道本虛空」,「無心合道」,是與東山法門的「入道安心」相對抗的 。這是江東固有的學統,從攝山(本重禪慧的三論宗根本道場)而到茅山,從茅 山而到牛頭山,牛頭法融是「東夏之達磨」;在達磨禪勃興聲中,起來與之抗衡 的。六祖門下,南嶽下多數是北方人,所以禪風粗強;青原下多是南方人,所以 禪風溫和。江東的牛頭禪,就是消失融合於青原之中的。從時地人的關係中,說 [P29] 明禪風的流變。「我不是達磨兒孫,又素無揣摩公案,空談玄理的興趣」;偶然 引發,所以是意外的寫作。由於禪宗史的寫作,附帶發表了『東山法門(不是往 生淨土)的念佛禪』。『神會與壇經』,就是解答『中央日報』所引起的問題; 也就評論了胡適之先生,以『壇經』為神會(部分為神會門下)所造的見解。

  另一部是『中國古代民族神話與文化之研究』,可說是意外的意外。大病以 後,長期的不能思考,在寧靜的衰病中過去。偶然的翻閱『史記』,也無非消遣 而已。在『史記』中,發見一些「怪力亂神」的傳說,引起了興趣,逐漸擴大閱 覽的範圍,連甲骨文作品也見到一部分。憑自己的一點宗教知識,了解一些「縉 紳先生」所不能了解的東西。「在探求古代神話,及與神話有關的問題時,接觸 到不同民族的文化根源」。所以決定了:以西周實際存在的「民族為骨肉」,以 各民族的本源「神話為脈絡」,以不同民族的「文化為靈魂」,而寫了這部書。 從民族神話中,推定中國的原住民族,是黃河兩岸的越族;受到東北來的夷族, 西(北)方來的羌族與氐(也就是狄)族的侵入融合而擴大。和平王國的文化, [P30] 是「南方之強」。我專心佛法,唯有這一部,多少注意到中國固有的文化(不一 定是現代所講的中國固有文化)。意外的寫作,竟然意外的身體也開始好轉,一 切是意外的意外!

  二、大病以前,有一些作品。一、『佛教是救世之仁』,是在星洲與香港分 別講出,綜合而成為一篇的。二、佛教界有改革僧裝服色的建議,所以依據律典 ,寫『僧衣染色的論究』,我是不同意改為一色黃的。三、從佛學院出來的,有 的覺得學無所用,所以寫『學以致用與學無止境』。有沒有用,能不能用,還得 看學人自己呢!四、『英譯成唯識論序』:唯識學中,著重阿賴耶種子識的,發 展成「一能變」說。著重攝持種子的阿賴耶識現行的,本於『瑜伽論』的「攝抉 擇分」,開展為「三能變」說。玄奘所傳的,特重『瑜伽論』;『成唯識論』的 「三能變」說,代表西元七世紀初,印度唯識學集大成的聖典。五、『談入世與 佛學』,這是討論虛大師的精神、思想而引起的。論「大乘精神──出世與入世 」:我以為中國所重的大乘,自稱是大乘中的最上乘,其實是小乘精神的復活, [P31] 急求自了自證,所以有「說大乘教,修小乘行」的現象。大乘的入世精神,應如 『維摩詰經』,『華嚴經』「入法界品」那樣,普入各階層,而不應該以參加政 治為典範。論「佛教思想──佛學與學佛」:我以為佛弟子的研究佛學,應該是 為(自己信仰所在的)佛法而研究。那種離開信仰,為佛學而佛學──純學問的 研究,決非佛教之福。六、六十年初以來,身心有些感覺,死期近了。所以將自 己的一般寫作(及講說),編為『妙雲集』,以免麻煩後人。又為自己的一生因 緣,寫成『平凡的一生』。秋天就大病了,沒有死而又長期不能作佛法的進修。

  三、掩關以後,專心於自修與寫作,主要是為了繼續『印度之佛教』的方針 ,準備分別寫成多少部,廣徵博引,作更嚴密、更精確的敘述。四十一年從日本 請回的『南傳大藏經』,到這時才有一讀的機會。我不會日文,好在日文的佛教 書籍,中國字極多;憑我所有的佛法常識,加上與漢譯經律論的比對,也還可以 了解個大概。在經律的比對閱讀中,首先發現了,在釋尊晚年,僧伽中有釋族比 丘為領導中心的運動。這在種族平等論者的釋尊,是不能同意他們的,所以這一 [P32] 運動失敗了。釋族比丘有關的,如六群比丘等,也就多染上不如法的形象。在佛 滅後的結集大會中,阿難也受到種種的責難。阿難在東方弘法;佛滅百年的七百 結集,正是東方比丘,廣義的釋族比丘的抬頭。東方比丘是重「法」的;戒「律 」方面,是重根本而小節隨宜的;不輕視女眾的。這次集會,東方仍受到西方比 丘的抑制。東方的青年大眾比丘,日見發揚,不久就造成了東方大眾與西方上座 的分派,也就是未來聲聞與大乘分化的遠源。這是初期佛教史的重要環節,所以 寫了:『論提婆達多之破僧』,『王舍城五百結集之研究』,『阿難過在何處』 ,『佛陀最後之教誡』,『論毘舍離七百結集』。

  四、在香港時,就有寫『西北印度之論典與論師』的構想。這時見到了南傳 的「論藏」,覺得「阿毘達磨的根本論題與最初論書,與昔年(『印度之佛教』 )所推斷的,幾乎完全相合」。於是著手整理、寫作,但擴大內容為:『說一切 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』。本書論定說一切有部,分為二大系:四大論師 中的法救與覺天,是持經譬喻者,代表說一切有部的古義;世友與妙音,是阿毘 [P33] 達磨論者。『發智論』是根本論,經分別論究,不斷編集而成為『大毘婆沙論』 。阿毘達磨論義,後來居上,成為公認的說一切有部的正統。譬喻師中,論定『 婆須蜜菩薩所集論』,就是譬喻師世友的『問論』。關於分別論者,辨析古典的 『舍利弗阿毘曇論』,並考定『三法度論』與注釋者僧伽斯那,及『三彌底論』 ,都是屬於犢子系的。由於持經譬喻者,在『大毘婆沙論』中受到評斥,所以放 棄「一切(三世)有」而改取「現在有」說,成為一時勃興的經部譬喻師。世親 的『俱舍論』,組織是繼承『雜心阿毘曇論』的;法義贊同經部而批評說一切有 部;但有關修證,還是繼承說一切有部的古義。這部書的寫作,雖見到了(日本 )木村泰賢的『阿毘達磨論之研究』,福原亮嚴的『有部論書發達的研究』,但 所考所論,一切「都經過自己的思考與體會,覺得都是自己的一樣」。

  繼續寫成的,是『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』。我參考了日文的,宇井伯壽、平 川彰、前田惠學的部分作品。覺得「自從西方學者重視巴利聖典以來,日本學者 受到深刻的影響」。「不自覺的投入了,非研究巴利語,不足以理解原始佛教的 [P34] 窠臼」。「應該……走著自己的道路,來作原始佛教聖典史的研究」。所以,首 先討論了「有關結集的種種問題」。關於毘奈耶──「律」的集成,確定依摩得 勒伽(本母),然後次第組成犍度部。在漢譯「律」典中,摩得勒伽是大眾系, 分別說系,說一切有系──三大系所共傳的。巴利藏中沒有「律」的本母,就不 可能明了犍度部組成史的歷程。平川彰『律藏之研究』,以巴利藏的「大犍度」 為例,推定南傳「律藏」的「大犍度」是古形的(當然漢譯的都是後起了)。我 完全不能同意他的解說,所以特地論到「受戒犍度──古型與後起的考察」,表 示我自己的見解。關於「法」的集成,與從前『印度之佛教』的解說,有了相當 的不同。呂澂的『雜阿含經刊定記』,給了我最大的啟發。依『阿毘達磨大毘婆 沙論』,『瑜伽師地論』,『根本說一切有部律』所說,去了解『雜阿含經』, 發見與巴利本『相應部』的一致性。原始結集的,是精簡的散文,名為「修多羅 」。蘊、處、因緣、聖道,一類一類的分別集成,名為「相應」修多羅,相應就 是「雜」。上四誦是「修多羅」,再加「祇夜」的八眾誦,就是『雜阿含經』與 [P35] 『相應部』的組織初型。其後有「記說」──「弟子記說」與「如來記說」,都 隨類而附於蘊、處、因緣、聖道之下。後來集成的經更多了,附在『雜阿含經』 中的,新集成的,分編為四部──四阿含。古代巴利佛教大師覺音,為四部作注 釋,名義恰好與四悉檀相合,因此明白了四部阿含的不同宗趣(悉檀)。使我更 理解到,這四大宗趣,在『雜阿含經』與『相應部』中,也是存在的。如「修多 羅」是第一義,「弟子記說」是對治(除疑),「如來記說」是為人生善(心清 淨,從這一分中開展出來),「祇夜」是世間。四部阿含的四大宗趣,對於法義 的抉擇,真實或方便,應該是有權威的指導作用。也就在全書末後,以此判論一 切佛法。初期「佛法」是第一義悉檀;初期的「大乘佛法」,「為離諸見故」說 一切空,是對治悉檀;後期的「大乘佛法」,明自性清淨心,是為人生善悉檀; 「秘密大乘佛法」是世間悉檀。以上二部,是病前所寫的,表示了初期「佛法」 ,經律論成立的史的意義。

  五、過了四年多的衰病生活,等到身體健朗些,想到了色身的浮脆,如夕陽 [P36] 晚霞一樣,不敢再作遠大計劃。只能將佛教史上的重要問題,就是「佛法」在怎 樣的情形下,發展演進而成為「大乘佛法」,研考而敘述一下。經五年的時間, 寫成『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』。「大乘佛法」的興起,決不是單純問題, 也不是少數人的事,是佛教發展中的共同傾向。「主要動力,是佛涅槃後,佛弟 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。所以大乘法充滿了信仰與理想的特性;怎樣的念佛,見佛 ,是大乘經的特有內容。在佛教界,重信願的,重慈悲的,重智慧的,多方面流 傳出來,都傾向於求成佛道,而確信為「是佛所說」的。對於「般若法門」,「 淨土法門」,「文殊法門」,「華嚴法門」,其他如「鬼國與龍宮」,「法華與 寶積」等,都分別的廣為論究。與文殊師利有關的教典,「但依勝義」;貪瞋癡 即是道(煩惱即菩提);天(神)在文殊法門的重要性,意味到「大乘佛法」中 ,有適應印度教而引起天化、俗化的傾向。夜叉(鬼)菩薩,龍王(畜生)菩薩 ,緊那羅王菩薩──鬼國與龍宮的菩薩化,是大乘經的特色。不過這些鬼、畜天 菩薩,在初期大乘經中,都表現為人的形象,所說的是一般大乘法。還沒有演進 [P37] 到表現為鬼、畜天的形象,以鬼、畜天的行為,作為人們歸敬與修學的模範。「 大乘佛法」有新的宗教特性,所以立「宗教意識之新適應」一章,在新出現的佛 、菩薩與淨土外,還論到「神秘力護持的仰信」。如「音聲的神秘力」,「契經 的神秘化」,「神力加護」,這都是早就孕育於部派佛教(更早是世間悉檀的『 長阿含經』),到大乘時代而強化起來。方便的適應,是不可能沒有的,但如過 分重視佛法的通俗化,方便與真實不分,偏重方便,那方便就要轉化為佛法的障 礙了!這是我修學佛法以來,面對現實佛教,而一向注目的問題。本書曾參考日 文的:平川彰的『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』,靜谷正雄的『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 程』。『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』以為:大乘佛教的出現,與出家者無關,是出於 不僧不俗的寺塔集團。這也許是為現代日本佛教,尋求理論的根據吧!從經律看 來,這是想像而沒有實據的,也就引文證而加以評論。

  為了寫作『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』,進行閱讀與搜集資料工作,附帶 的又寫出了下面的兩部。一、『如來藏之研究』:在閱讀中,附帶搜集了一些資 [P38] 料,整理一下,就寫了這部書。如來藏與佛性,是後期大乘的主要(不是全部) 問題。書中論到如來藏說的起源,及有關如來藏的早期聖典,如『如來藏經』, 『大般涅槃經』初分。如來藏有濃厚的真我色釆(適合世俗人心,所以容易為一 般人所信受),不能為正統的佛法所容認,但由於通俗流行,也只能給以合理的 解說。代表如來藏的主要論書──『寶性論』,也已大大的淨化了。『大般涅槃 經』後分,不再說如來藏了,以空或緣起來解說佛性。瑜伽唯識學者,以「真如 無差別」,解說如來藏。這一系的真諦三藏,將瑜伽學融入如來藏說,又將如來 藏說附入『攝大乘論』等中,顯然有融會二系的企圖。說得最明白徹了的,是『 楞伽經』說:「開引計我諸外道故,說如來藏」;「當依無我如來之藏」。二、 『空之探究』:在閱讀『般若經』時,理會到「般若空」與「中觀空」之間的方 便演化,索性向前探究一番。寫成四章:「阿含──空與解脫道」;「部派── 空義之開展」;「般若──甚深義之一切法空」;「中觀──(阿含的)中道緣 起與(般若的)假名空性之統一」。三十多年前說過:「中論是以大乘學者的立 [P39] 場,確認緣起、空、中道為佛法的深義。……抉發阿含經的深義,將佛法的正見 ,確樹於緣起中道的磐石」(『中觀今論』)。這部書,對於這一見解,給以更 確切的證明。

  現在更衰老了,能否再寫作,是不能自作主張的。假使還有可能,希望能對 『阿含』與「律」,作些簡要的敘述。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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